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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敏:逃离之后

来源: 更新时间:2024-03-01 18:23:10
The Beginning

夜晚,广西柳州田塘汽车营地漆黑一片,借着房车帐篷上的灯光,我们围坐在户外,喝露营地老板娘自酿的重阳酒,吃着苏敏现炒的家常菜。


苏敏和汽车营地老板娘一起聚餐。

苏敏兴致很高,细心地关照在场的每一个人。她讲起车队走“新藏线”的惊险经历:两辆车在锋利的石子路面爆胎,一辆车被山上的滚石击中,一面车窗报废,唯有她开着小车Polo安全通过,“因为我当头车,你要看准时机一踩油门轰过去。”

自从2020年9月开始自驾游,59岁的苏敏已经在路上三年零五个月,走过中国的230多个城市。而这段旅程的起点是一条自拍视频,她讲述自己婚姻生活的压抑,并决定逃离。


苏敏给我们展示她的旅行轨迹。

苏敏的故事传播甚广,她被描述为中国的“娜拉”。但女性励志不是故事的全部,那些缠绕不清的纠结,那些有过伤痛又想要接近的时刻,共同构成了一个中国式的家庭故事。

在路上

去年12月中旬,我们在广西柳州三江旅游集散中心第一次见到苏敏。她梳着马尾辫,穿着黑色卫衣、牛仔裤,盘腿坐在房车的沙发上。她边摆弄正在充电的口袋相机,边从沙发旁的储物架上掏出一台GoPro11运动相机。

这些起步价两千多元的拍摄装备,苏敏视为宝贝。她说:“打仗时,这就是你的枪。你没有枪打啥仗?”

平日里,苏敏白天赶路,下午拍视频,晚上直播。待洗完碗筷,把房车帐篷收起来,她才有时间躺在床上编辑视频文案。“有灵感了,一个多小时写完;没灵感了,弄两三个小时。”她凌晨1点前很少睡过觉,最晚熬到凌晨3点。

女儿杜晓阳经常半夜收到苏敏传来的视频素材,她现在专职负责剪辑。销售出身的女婿刘伟伟负责安排苏敏的直播选品、广告对接、媒体采访。

外出的三年,苏敏的飞行里程七万多公里,几乎都是接到主办方的邀请去参加活动。“厦门、广州、深圳、重庆、成都、上海,来回飞了好几次。”

夜晚的柳州起风了,室外温度只有五六度,榕树叶几次刮上裤脚,苏敏依旧保持微笑,端坐在户外,边吃饭边直播,房车的储物架上塞着商家寄来的商品。


苏敏在直播中。

这样的生活,苏敏并不觉得疲惫,她在采访中提到的“累”关于其他:比如不到20岁时,她在化肥厂“三班倒”,半夜下班还要给三个弟弟做饭——天不亮就开始发面,把酵母水倒入面粉中,加一点点油,反复揉搓,蒸出来两大锅馒头却只够弟弟们吃两顿,隔天又要重新做。

另外一次,她主动提到“累”,是结婚以后,她要独自应对家务、接送杜晓阳上学,又要找一份环卫工、裁缝、送报员或者超市营业员的工作。

那时候她在超市上班,下班后见缝插针地刷剧,而现在她的房车上有电视机,但很少打开过了。

这些年在路上,已经是比“刷剧”丰富得多的经历:她在海南用两天时间学会了冲浪;跟着来采访她的记者,学会用无人机;到杭州参加品牌方举办的线下派对,第一次穿上了婚纱。而她结婚时,穿了件红棉袄就被丈夫接回家了。


2021年6月,苏敏第一次去布达拉宫。

如今,她的微信好友除了家人之外,大多是路上认识的朋友和采访过她的记者。但当我们提出想跟她的朋友聊聊时,她突然谨慎起来:“不想让别人来证明我”。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我们又开车走了半个多小时山路,苏敏终于打破了沉默。她说起一位路上认识的旅友,曾特地打电话给她,希望她不要在媒体面前提起自己的名字,哪怕只是网名。

苏敏说,那时她失落了一瞬,但很快释然——对于别人来说,旅行只是暂时的,终归要回归家庭。而她不一样。

“家”

不管是父母的那个家,还是丈夫在的那个家,苏敏都曾想逃离。

她在西藏昌都山区长大,父亲年轻时援藏,转业后在当地的农具厂做管理事务长,母亲随迁做仓库保管员。由于母亲有高原性心脏病,一年有近半的时间频繁往返医院。苏敏从小就要照顾三个弟弟。


苏敏旧照。受访者提供

苏敏记得,小学大课间操音乐一响,别的同学做广播体操,她就从山坡上的学校往山下的家里跑,提前回家添木头烧火,把米饭蒸上。二弟是在她背上长大的,有次二弟在她背上睡着了,她一路哭着跑回家,以为弟弟丢了。三弟则是在她怀里长大,苏敏抱着三弟和同学拿钩针钩花,一不小心钩针从三弟的耳朵上穿过去,弟弟的耳朵从此落下了疤。

在22岁的苏敏看来,只有结婚才能摆脱这样的生活。杜诚和苏敏相亲认识,他在郑州水利局下的一个分公司上班。苏敏想,结婚后,自己搬到厂里住,丈夫在郑州上班,“离得远,也管不了我。”

但结婚不到三年,苏敏工作的化肥厂倒闭,她带着两岁的女儿杜晓阳到郑州投奔丈夫杜诚。


年轻时,苏敏和杜诚的合照。

杜诚的老家在农村,刚结婚时,一个姐姐,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在老家。只有杜诚一个人上班,他每月要补贴父母。杜晓阳小学三年级时,杜诚拿到了单位指标房的名额,他们一家搬出职工宿舍。购房的几万块钱有一半是借的,全靠杜诚的收入还贷。

也许是因为原生家庭拮据,杜诚把钱看得重。他刚参加工作,每月收入30元6角,到了月底还能存下10块钱。

有次苏敏母亲生病,她用了丈夫的医保卡买药,第二天杜诚就改了密码。他后来向我们解释:“用一次就代表会用第二次,各人负责各人的父母。”

2006年,杜晓阳去西安上大学。杜晓阳记得,父亲只出学费,但生活费占开支大头。她问杜诚要生活费,他说:“我现在忙,叫你妈给你打。”那时苏敏做送报员,月收入只有一千多元,每次打给杜晓阳五六百。

在苏敏印象里,杜诚“处处管着她”:纠正她的走路姿势,要求她坐下来的时候,不能翘二郎腿,穿的裙子必须过膝;不能穿白鞋,因为在杜诚的老家,白色不吉利。

一次,苏敏和邻居聊起计划生育政策,晚上回家杜诚打了苏敏,他说:“计划生育怎么能在大众广众之下当闲话说?”

杜诚承认自己“大丈夫主义”。他向我们提起和苏敏打架的一次经历,是自己在单位食堂打饭,一名职工朝他碗里咳嗽了一下,“心里头不舒服,回家也不想让她吃。”

苏敏回忆起来,杜诚的话有时候像刺一样扎进她心里:他和工友在门岗打牌喝茶,苏敏和工友的妻子一块送报纸,推着车卖冰棍。她听见两人在不远处调侃:“你看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像我们坐着打个牌、喝个水,一个月三四千拿到手了。有些人啊,从早忙到晚,也就挣了一千多块钱。”

为了能接送杜晓阳上下学,苏敏做了十年的送报员。她每天五点起床,骑电动车去报社领报纸,七点多把杜晓阳送到学校,上午十点送完报纸再买菜做饭,等杜晓阳回家午休。

而苏敏印象里的杜诚,下班回家后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她做好饭喊他。有次,家里的灯拉线开关坏了,苏敏催他修了几次,他都说:“行,下回吧。”苏敏实在等不及,自己踩着椅子重新接了一条拉线。

苏敏说,她很早就想过离婚,但为了孩子一拖再拖。杜晓阳上小学,她怕离婚对孩子不好。因为房产证写的杜诚的名字,她不相信杜诚会给抚养费。“两个人在一起都AA制,离婚了(他)怎么可能给抚养费?”


苏敏一家三口合照。

杜晓阳上了大学后,曾劝过苏敏离婚。但她担心, “单亲家庭不利于女儿找对象。”

2021年1月,我们到海南三亚第一次采访苏敏。那会儿,苏敏已经当了外婆,双胞胎外孙在上幼儿园,她离开家自驾旅行不到4个月。但她对于离婚依旧顾虑重重,“女儿已经忙到焦头烂额,如果再加上一个脾气臭的老人,女儿的身体如何能吃得消?”

婚姻

去年12月底,我们在郑州见到了杜诚。

63岁的杜诚身材微微发福,跟想象中那个说狠话的丈夫不同,他看上去温吞,甚至有时露出害羞的神情。


苏敏的丈夫杜诚。

苏敏离开家后,杜诚独自生活。接受我们采访时,他靠在沙发上,双手环抱胸前,感慨现在 “非常辛苦”:他上午打乒乓球,中午自己买菜做饭,晚上将就一顿。为了图省事,中午用过的碗筷,杜诚攒到晚饭前再刷,每天只炒一盘菜。家里的电视机经常开着,只为了听听声音,打发寂寞。

杜诚和苏敏没有加过微信,他们是家庭群里的“群友”。杜诚是群里分享链接、节日祝福最频繁的成员,但很少收到回应。他近两年下载了抖音,有时点开苏敏的短视频,“看看她走哪了?”但从不点赞、评论。

苏敏在不同的场合讲过他们的婚姻细节。久未联系的高中同学把苏敏的报道转发给杜诚,他表面不在意,但心里觉得别扭,“家丑不可外扬。”“人家家庭吵吵闹闹没人说出来,唯独我这个出来了,我不是成了坏人。”

为此,快90岁的姑父还把他责骂一顿,让他赶紧坐飞机去把苏敏接回来。杜诚嘴上应着,但心里清楚苏敏不会跟他回家。

2022年9月,杜诚第一次意识到苏敏有了离婚的想法。起因是苏敏回家没有通知杜诚,他们在女儿家碰巧遇到。他像往常一样,用嘲讽的语气问候苏敏:“你还知道回来?混不下去了?”苏敏没有像过去一样和他吵,他感受到她的冷淡,没有上桌,自己端着吃了一碗饭就走了。

几天后,苏敏在女儿女婿的陪同下去找杜诚。苏敏主动开口:“要不咱俩就离婚吧。”杜诚不同意,他摔门离开,跑出了小区。他琢磨着,只要躲着苏敏,缓一缓说不定还有余地。此后,苏敏再为离婚的事情找他,他都躲着不见,说不在家。

杜诚回想,苏敏决意离婚,因为他表现不够好。

苏敏刚开始自驾游,车上的ETC绑定的是杜诚的微信,有次苏敏走高速刷了八十多块钱,杜诚的电话紧接着来了。他给苏敏打预防针,说,“她要全走高速,我工资才多少钱,我支持不了。”

另外一次,苏敏在新疆旅游碰到杜诚的老同事,才得知杜诚把六千多元的退休金,故意说少了一千。

杜诚对我们说,他想给自己留点养老钱。三年前,他查出肺部有良性结节,每半年到医院复查一次。尽管医保报销比例达95%,他还是给自己买了一份重疾险。

在女儿问他要大学生活费时,他想苏敏有,就先花苏敏的。“自己手里有钱,心里踏实。”

但现在杜诚没有以前睡得踏实了,有时凌晨三点会醒。他说,苏敏和他在家睡上下铺,长期旅行不在家,他都能接受,唯独离婚对他打击太大。

夜里睡不着,他漫无目的地刷手机,安慰自己往好处想:只要不离婚,苏敏总会回来的。

他还在网上看“如何好好说话”,指导“夫妻关系”的视频,但实践起来很难,赞美妻子“说不出口”。

杜诚比苏敏大四岁,他抿着嘴,有些急切地发问:“她真不照顾我咋办?”

我们问苏敏,如果杜诚发生意外,你还会去照顾他吗?

苏敏沉默了一会儿,说:“以前我想有可能,现在我是不可能。我宁愿给女儿看孩子,让女儿去照顾他。”

苏敏曾想,在外面跑一段时间,可能(两个人)脾气会变好。“要是大家能够说得开,继续过也不是不可能。”但见到杜诚,对方质问她,“你还知道回来嘞?”“混不下去了是吧。”苏敏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脾气了,“我一听到(他讲话)就想发火,心里烦,就吵架,摔碗打锅。”

由于结婚证丢了,苏敏想要离婚必须先补办结婚证,再领离婚证。但杜诚不配合,苏敏也害怕再走一次结婚流程。因此,在苏敏向法院起诉离婚后,“离婚”依旧是悬置的问题。

采访时,杜诚面前的茶几上摆放了一盘白糖糕,他说,上次去女儿家买过,杜晓阳爱吃,他就又买了一份,想给女儿一个惊喜。

现在,他是一名逐渐衰老的父亲,比过去更想接近她们。

“亲密感”

在通往柳州市区方向,崎岖坎坷的狭长山路上,对向车道一名骑电动车的女孩摔倒了。苏敏减缓车速,反复问:“我们要不要下去扶?”但只要她停车,两边车道就都会被堵住。

透过后视镜,我们看到女孩自己站了起来。又开了一段路,苏敏用力地抓了一下方向盘,说:“哎呀,我现在特别后悔没停下来问问。”

她是个热心肠,相信在外面跑就离不开互相帮衬。2022年在川藏北线317国道,她遇见一个骑摩托车去西藏旅游的小伙子连人带车掉进了路边的沟里。她用自己的车绑着拖车绳拉他。幸好后来遇到巡逻警察,五六个人合力把小伙子和摩托车拉了上来。

苏敏记得,自己以前骑电动车送报纸经常摔倒,报纸特别重,一个人扶不起来,路上总有好心人给她搭把手。

这些陌生人的善意她记了十几年,而来自最亲近的人的伤害,也在她心底烙下了一块。

苏敏说,自己是被传统塑造的女性。有媒体用“勤劳、隐忍、软弱”来形容她,她觉得贴切。亲情这个词对她来说,是复杂的。

2023年5月,苏敏回家探望腰部摔伤的母亲。她给八十多岁的母亲买了一个9999元的金戒指。十多年前,她还在送报纸,母亲看邻居阿姨戴的金项链好看,苏敏用年底工资加奖金四千多元给母亲也买了一条。

苏敏作为长姐,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常跟三个弟弟说:“等将来我有钱了,请大家吃一碗烩面。”她工作的第一个月,就请弟弟们吃了烩面。

在女儿杜晓阳看来,苏敏渴望家庭生活,渴求那种亲密感。

如今,苏敏的社交账号绑定的是自己的银行卡。她手头存了一些钱,就以外孙交学费的名义,给女儿转账一两万,相当于女儿给她剪辑视频的工资。苏敏说,她不想女儿重复自己的人生。

但她自己还是很俭省。从第一天见面起,我们就听到她抱怨“视频博主太烧钱了。”苏敏的房车五百块钱的油,能跑500多公里,两三天就用完了。她每行驶八千公里,就得去4S店保养一次房车,一次要花一千块钱。为了省钱,苏敏从不去洗车店。天气好的时候,她自己提着水桶爬到车顶,用拖布擦一遍,再接上水枪冲洗。一个小时下来,她已满头大汗。

为了省十几块钱的打车费,在贵州六盘水,苏敏把房车停在露营地,徒步三公里去菜市场买菜。回来时,她拎的东西太多,伤到了胳膊,开车只能用一只手打方向盘。直到2022年9月回郑州,她才去中医院热敷、烤电了20天治好。

在杜晓阳眼中,母亲其实很能干。她送报纸两年,当上片区的小组长,管理七八个人。为了增加报纸订阅量,她别出心裁地给片区内四五个小区住户写信。她连续多次被评上先进工作者,还因为送报纸业绩突出上过河南省电视台。


苏敏年轻时做过裁缝。 苏敏微博 图

杜晓阳怀上双胞胎之前,苏敏在超市零食区卖货。每天站八个小时,到了月末盘点,夜里两三点才回家, “别人中间会偷着出去休息,但她不会。”以至于杜晓阳刚生完孩子,超市老板娘就去了她家,想请苏敏回去上班。

苏敏起初在平台上做号,是看到有旅行博主自驾旅行可以赚钱。当时,她的退休工资只有两千三百元,想边旅居,边赚路费。她给杜晓阳讲她的想法,杜晓阳觉得行不通。那时,苏敏只有一台Polo小车,短视频对她来说,也是新鲜事物。

但苏敏很快在网上花199元报了视频剪辑课。离家前,她在自己的账号上发布了几十条做饭、生活分享类的视频,积累了十几个粉丝。入驻平台一个月,流量翻倍后,她到家门口的烧烤摊要了羊肉串和一听啤酒,独自庆祝。


苏敏的直播间网友留言。

去年12月18日,苏敏要到上海参加活动,我们一同去往机场。苏敏换上面料柔软,不常拿出来穿的白色羽绒服。她说,早期注册QQ的时候,女儿给她起名叫“联邦调查局”,头像还是一把枪,她自己改名叫“香奈儿”。“感觉这是一个自己永远用不上的品牌。”

如今,她的化妆品也大多是女儿买的或品牌方赠送的。她知道,自己不会一直是网红,被关注,也许再过几年,她的身体状况也无法独自应对路上的生活。

现在她的目标是,攒钱把女儿女婿资助她买房车的15万还上,她还想在女儿住的小区给自己买一套房子,和杜诚分开住,那间房子也许就 “刷一下墙,买最便宜的木制地板,毕竟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孩子放假时,杜晓阳会带上两个孩子陪母亲旅游一阵子,也想让她回家跟他们住,但苏敏不想掺和女儿的生活。偶尔睡不着的时候,苏敏看网络小说《元后传》,讲一个天才医学博士,穿越成了楚王弃妃,在古代救死扶伤,丈夫逐渐了解、爱上她的故事。

她想,即使穿越过去,如果没有一技之长,也可能过着悲惨的生活。她羡慕那些被丈夫宠成“公主”的女孩,可是她从不敢幻想爱情——她觉得自己长相普通,再婚就是“半路夫妻”,对方不可能比爱自己的孩子更爱她。“我感觉浪漫好像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浪漫。”


苏敏离开家已经超三年。

“我不想活在别人的压力下,我不想活在世俗的眼光下,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是个没用的人。”在旁人看来,或许苏敏从未真正自由过,但现在的她,为自己感到高兴。

(文中杜诚为化名)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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