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艾鑫
自去年以来，菲律宾在美国等域外国家的鼓动下，屡屡在南海生事，致使南海局势不断升温。2024年南海局势将走向何方？美国在加剧南海紧张局势方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日前在《环球时报》组织的圆桌论坛上，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研究员周波，马来西亚前教育部长特别顾问、霹雳学院高级研究员彭润年（John Pang），以及菲律宾“亚洲世纪”战略研究所副所长安娜·马林博格-乌伊就这些问题进行讨论。
“菲律宾应该向其他邻国学学如何处理大国关系”
环球时报：您如何看待2024年的南海局势发展？
周波：南海局势令人不安。南海问题已经存在很长时间，域内国家之间也达成了协议，包括中国和东盟国家2002年签署《南海各方行为宣言》，《南海行为准则》也将出台。只要相关国家还在进行谈判，彼此保持友好关系，这个地区不仅不会发生战争，也不会出现干扰性事件。不过，突然之间，菲律宾却转变立场，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挑衅中国，这让我感到惊讶和困惑。
菲律宾并不是与中国争议最多的国家，却再次跳到挑衅中国的前列，也许菲律宾应该向其他邻国学学如何处理大国关系。
图为菲律宾总统马科斯 图源：路透社
彭润年：南海局势实际上是由美国推动的，但华盛顿在阿富汗、红海等国家和地区遇到的情况很能说明问题。美国承受不起在选举年发生爆炸性的事件。我对中国政府有信心，中方有能力限制特定冲突。对菲律宾来说，试图成为一个代理人是非常不明智的。
安娜·马林博格-乌伊：希望有争议的水域能够保持相对和平。菲律宾防长特奥多罗此前表示，菲将继续与美国等盟友进行更多联合巡逻，并计划扩大到多边演习，但菲国家安全顾问阿诺最近称，菲政府仍然愿意通过和平谈判解决南海问题。这样的声明不应该只是空话，而应该伴随行动。
环球时报：2016年，中国发布《中国坚持通过谈判解决中国与菲律宾在南海的有关争议》白皮书，指出菲律宾曾承诺将把非法“坐滩”军舰从仁爱礁拖走，但菲后来以缺乏书面协议为由，否认曾经作出过这样的承诺。从作出承诺到否认承诺，菲律宾态度转变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安娜·马林博格-乌伊：我是菲律宾人，回答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难，也很敏感，但我会回答，我不怕菲律宾的亲美代理人。中国外交部表示有这样的承诺存在，一些非中国的消息来源也证实了这一承诺的存在。早在1999年11月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当时的菲律宾防长梅尔卡多的话被引述说：“将努力立即将舰船从礁石拖走。”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东南亚项目研究员波林在其2022年所写书籍中透露，“当中国政府要求移走舰船时，时任菲律宾总统埃斯特拉达（1998年6月—2001年1月在任）假装不知情，承诺在该舰船能够安全离开礁石后立即将其拖走。”
菲律宾现政府否认曾作出这样的承诺，一些菲律宾官员和前总统公开表示双方没有达成过任何协议。菲律宾现任总统马科斯表示，他不知道存在这样的协议，即使存在，他也会废除。因此现在菲政治建制派声称这艘舰船是菲律宾在这座礁石事实上的“军事前哨”，以证明菲律宾在该区域的主张和存在。菲律宾和美国的密切关系，特别是在马科斯政府下军事安全和防务关系的提升，可能会影响并鼓动菲律宾对中国采取更加武断的立场和姿态。我们需要了解，与中国不同，菲律宾在外交政策方面没有连贯性，相关政策在政府和政治领导层变动时会发生显著变化。在处理南海问题上，菲现政府和前政府采取了不同方法，这是由领导层变动引起的。
非法坐滩仁爱礁的菲律宾“马德雷山”号坦克登陆舰
周波：安娜给出了中菲双方围绕同一个问题的不同陈述。事实是，其他像安娜一样的菲律宾学者，心里也都知道菲政府过去曾对这个问题作出过承诺，否则中国政府就不可能在白皮书中写下这些话。
菲政府1999年让军舰“坐滩”仁爱礁。2002年，中国和东盟国家共同签署了《南海各方行为宣言》。为什么会签署该宣言呢？可能正是因为过去发生的事情，让各方都认为需要作出承诺，南海周边国家不能在无人居住的岛、礁、滩、沙或其他自然构造上采取居住的行动。这么做是不被鼓励的。
在南海问题上，中国希望能和平解决，防止局势升级。最好的答案是让大自然解决菲“坐滩”军舰问题，菲方不再修复该舰，这样军舰会变得越来越锈，直到这个问题自然消失。可如果菲方不断加固这艘军舰，问题就会越来越大。
“真正的挑衅者是美国”
环球时报：关于给菲律宾“坐滩”军舰的补给，去年年底，美军派遣了P-8A反潜巡逻机配合菲海警参加仁爱礁运补行动。如何看待美国在加剧南海紧张局势方面所扮演的角色？
周波：美国在南海问题上曾经立场明确——不选边站，但现在美国的行动包括派遣飞机和无人机进行抵近侦察和监视。我一直在问美国人一个他们无法回答的问题——如果《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这么好，为什么美国不签署？如果该公约不好，为什么美国又要以它的名义挑战其他国家？这显然是双重标准。
我认为美国对华政策有点像安娜所描述的菲律宾对华政策，不够连贯和稳定。现在，由于中国变得强大，美国将中国视为竞争对手。我认为菲律宾向美国开放9个基地是美方提出的要求，否则菲政府为什么要主动这么做？为什么美国需要这9个基地？仅仅因为仁爱礁的争议吗？我不这么认为。答案在于台湾问题，可我想不出菲律宾政府或人民为什么想卷入台湾问题。这显示了菲律宾政府的不成熟。
彭润年：最近关于菲律宾围绕“坐滩”军舰的行动，如果你问我这些为媒体制造的滑稽行为让东盟其他国家有什么感觉，我敢说这让它们不舒服。东盟其他国家当然不会公开指责菲政府，东盟的方式是在幕后提出问题。去找媒体并大肆渲染（相关问题），像美国一样，是一种不寻常的方式。它损害了东盟的一个关键关切：东盟的中心地位。我们不是任何其他国家外交政策的附属品，也不是帝国野心的代理人。当集体机构的一名成员开始玩破坏和平的短视游戏时，该集体机构就会受到损害。马来西亚和印尼等东盟成员国，几十年来都保持了一贯的对华政策。东盟不希望看到成员国为大国政治服务，并让该地区卷入东盟成立时致力于避免的大国冲突。
环球时报: 2024年，中菲在南海可能会发生什么？
安娜·马林博格-乌伊：很难预测，冲突或对抗尤其是军事对抗的风险是存在的。我真的希望菲律宾能更加谨慎。对菲律宾来说，与其对中国发起挑衅并相信美国会支持菲律宾的承诺，不如与中国进行更加务实、开放、理性的对话和谈判。
菲律宾专家称中菲冲突或对抗尤其是军事对抗的风险是存在的，图为中菲国旗
南海地区的局势非常不稳定。如果发生军事对抗，将不仅仅是菲律宾和中国之间的问题，还将是整个东盟地区和更广泛的亚太地区的问题。我希望这种情况永远不要发生，无论是在2024年还是未来更长的时间。
彭润年：真正的挑衅者是美国。如果美国没有准备好和中国擦枪走火，菲律宾更不可能。美国前国务卿、著名外交家基辛格曾经说过，成为美国的敌人是危险的，但成为它的朋友是致命的。这对东南亚人民来说是教训：它（美国）将从最忠实的附庸那里榨取一切，并将更多的人投入火场。我们看到乌克兰被摧毁，德国工业的未来受到破坏，欧洲的经济和稳定被摧残，澳大利亚变成了偏远的军事基地。
周波: 我认为冲突的可能性不是零，但是也不高。我希望不会发生（冲突）。中国有能力阻止菲律宾船只接近仁爱礁上的“坐滩”军舰。唯一的问题是，美国会帮菲律宾吗？比如护送物资和食品？我认为不会。我相信美国已经非常明确地表示，与中国发生冲突不符合其自身利益。
彭润年：如果发生冲突，东盟可能被卷入其中，而这正是东盟试图避免的。东盟的中心地位不仅仅是一种“现实主义”式的平衡安排，还包括与世界各地的外交、地理、贸易和文化联系，将“自己不对任何人构成军事威胁”转化为和平的力量源泉。
“是时候停止玩愚蠢的游戏了”
环球时报：菲律宾的对华政策走向是否有回归理性的可能？
安娜·马林博格-乌伊：就菲律宾的国内政治而言，这是可能的。有几个因素需要考虑：首先是菲律宾国内政治格局的转变，领导层的变动或来自公众的巨大压力可能会使菲政府重新评估对华政策；其次，如果菲律宾与美国等盟友的关系发生变化，且菲律宾的外交政策从严重倾向于美国转向更加平衡和独立，转变是可能的。
经济合作是菲律宾与中国关系的一个关键方面。中国仍然是菲律宾非常重要的经济伙伴，在解决两国在南海的有关争议时，经济可以作为危机管理的工具。东盟成员国在南海问题上的团结也可能影响菲律宾的外交政策，通过集体的方法来管理分歧可能为菲律宾在与中国的和平外交谈判中提供更大的影响力和支持。
我和我的朋友们正在努力告诉我们的政府，有必要重新思考当前对南海问题的处理方式，应该进行更多开放的讨论、对话，与中国进行谈判，而不是采取挑衅行动，也不要相信美国的空洞承诺。我相信总会有希望的。
彭润年：我们可能迎来一个“亚洲世纪”，而东南亚处于其中心。如果紧张局面持续下去，“亚洲世纪”将不会到来，我们将陷入争吵，最终导致冲突，而美国则安全地居于两大洋之间并且置身事外。我们需要关注东南亚以及菲律宾人民的福祉。东盟是中国的邻居，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贸易伙伴，在整个地区有着广泛的人文交流。
在东南亚地区，人们正在看到突破性的、改变游戏规则的发展，例如基础设施建设（取得进展），首先是老挝，然后是越南、泰国，最终通过马来半岛到达新加坡。更大经济区域重大的、充满希望的变化正在发生，而这些变化的进一步发展取决于对和平的维护。是时候停止玩愚蠢的（地缘政治）游戏了。此时此刻，我们正看着建立在这些游戏之上的西方秩序走向终结。世界各地的人们，非洲、西亚、拉丁美洲，都意识到了更多的可能性并维护自己的主权。
